俄罗斯传统上被视为“欧洲国家”,其经济政治军事中心都在欧洲部分,除了少数时候之外,远东地区从未进入国家的聚光灯下。然而随着新兴大国经济崛起及美国为适应国家战略转型需要将外交和军事重心转移到印度—太平洋地区,俄罗斯不甘落后,公开以亚太国家自居,正利用其在亚洲—太平洋地区拥有部分领土和出海口,全面深入地介入该地区的各种事务,并展现出勃勃雄心。
不过由于超级大国的行动过于招摇,吸引了绝大多数的目光,同时俄方要考虑“投鼠忌器”,并未追求声势,其光芒反倒被遮盖了,发挥了“保护膜”的作用。
周日,俄罗斯太平洋舰队和来访的越南海军两艘护卫舰,以庆祝俄海军建军节和太平洋舰队成立290周年为名,在远东地区的符拉迪沃斯托克(原名海参崴)金角湾水域联合举行了海上阅兵式。
2021年7月25日,星期日,俄罗斯圣彼得堡海军节阅兵式后,俄罗斯总统普京参加了最新一代超级拖网渔船“机械师Sizov”的下水仪式。(AP)
这是俄越不断发展的准盟友关系的一个缩影,在俄罗斯的外交体系中,只有处于其势力范围的前苏联成员国及另一个亚洲国家印度,可以与越南的地位相提并论。
在今年四月越共中央领导班子改选后,俄罗斯总统普京(Владимир Владимирович Путин)第一时间致电新任越共总书记阮富仲和国家主席阮春福时强调,俄越关系建立在友谊和相互尊重的长期传统之上,他相信,两国将继续共同努力保障进一步发展双边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以及在不同领域的互利合作。
越共中央改选,俄罗斯第一时间致电祝贺,是双边关系密切友好的重要表现。同样,作为俄罗斯海军在富有特殊意义的地区举行庆祝活动唯一受邀的国家,越南与俄罗斯的军事和战略合作关系之深,也显而易见。
普京在2019年5月下旬与越南时任总理阮春福会谈时强调了,扩大两国在经济、政治领域和国际舞台上的互相协调及加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重要性。
俄越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尤其表现在军事和防务合作方面。在2018年1月,越南彼时的国家主席陈大光在会见俄罗斯国防部长绍伊古(Сергей Кужугетович Шойгу)时高度评价了国防和军事技术合作在两国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中扮演的重要角色。
绍伊古在2020年10月底与越南国防部长吴春历举行视频对话时表示,俄罗斯希望与越南扩大军事合作。
俄越合作不仅体现于经济、政治、军事等方面的战略合作,而且俄方有意利用越南对领土主权和海洋权益的重视,介入南海事务,并以其为跳板,搭建与东盟合作的平台和机制。
在绍伊古与吴春历的会谈中,俄方声称其特别重视“俄罗斯—东盟”合作模式的防长非正式会议,愿意在东盟防长扩大会议机制框架内进行协调,在这些平台上,“双方可以坦率讨论地区的问题”。
所谓的“地区问题”是什么呢?
在普京与阮春福的会谈报道中有所涉及:“河内和莫斯科将共同促进亚太地区的稳定”,“双方同意积极努力,共同维护和平、稳定、安全,航行自由,支持和平解决包括东海、南海在内的亚太地区所有争端。”
普京在2020年11月下旬的东亚峰会上讲话中也对此有具体阐述:“我同意河内宣言的主要想法:我们各国需要共同努力来维持亚太地区的和平和稳定。在广泛的政治和经济问题上加强合作。”他说:“重要的是在尊重国际法、考虑彼此利益、保证平等和不可分割的安全的基础上采取行动。”他宣称:“我们亚太地区的未来取决于在出现挑战和威胁时我们能够有多团结……俄罗斯方面准备为这一共同的工作做出自己的贡献。”
对东亚和西太平洋地区的问题,俄罗斯所表达的内容和意涵,与美国完全相同,只不过,美方强调了“基于规则的秩序”这一特定的带有美国主导的特定含义的称谓。俄方的意图与美方没什么不同,就是通过强调地区规则和秩序,强调地区合作,强调“国际法”,来达到提升本国在该地区影响力,维护和扩大本国利益。
普京的历次讲话中有关“我们亚太地区”等有关说法都毫不遮掩地强调了俄罗斯作为亚洲—太平洋国家的事实,突出了其介入亚太地区的理所当然。
2021年7月25日,星期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在离开俄罗斯圣彼得堡海军日阅兵式时向观众挥手致意。(AP)
为了实现俄罗斯在地区的目标,普京政府正在积极筹划新一届俄罗斯—东盟峰会。美国客气地将东盟视为印太战略的中心,而俄罗斯的意图类似,想要通过俄罗斯—东盟合作机制,深化俄罗斯对东亚—西太平洋地区的合作,强化影响力。与此同时,俄罗斯重点经营印度—太平洋地区西端,与印度的“特惠战略伙伴关系”。
美国不惜代价寻求与新德里建立准盟友关系的努力,引发了莫斯科的焦虑,因此俄方目前是以全面的外交努力来重新确认俄印准结盟关系的有效性,并在印美战略关系深化的现实背景下,重构双边战略合作的新框架。
为实现目标,即便在疫情肆虐的情况下,俄方仍安排了俄印外长的互访及积极推进普京本年度内对新德里的正式访问。
由于受到美国加强对印战略投入的压力,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Сергей Викторович Лавров)4月对印访问的重点,是要在新形势下紧紧拉住印度的手,防止其过度投入美方的怀抱,因此,强调了双方保持双边接触,包括最高层接触的重要性,强调了保持“特惠战略伙伴关系”的重要性,强调了俄方支持与印度联合制造现代化武器,进一步深化俄印军事技术合作的重要性,强调了俄印在太空探索特别是载人工程、火箭发动机制造和卫星导航等印方尤其感兴趣的方面开展合作的可能性,目的就是牵制美国,维系俄印传统特殊关系,进而在广泛的印度—太平洋地区加强影响力。
缺乏与印度的实质合作,就不可能成为广义的印度—太平洋国家,维系世界性大国地位,并扮演与其相称的战略角色。拉夫罗夫的此次访问还巧妙地采取了一个牵制动作,即在访印之后到访其宿敌国家巴基斯坦,正面反面措施,无非都是要向新德里表明:与俄合作,好处很大;与俄反目,利益将受损。
对莫斯科的意图,印度政府洞若观火。在随后印度外长苏杰生(S. JAISHANKAR)对莫斯科的访问中,他就特别强调了印俄关系是二战后最稳定的重要关系之一,呼吁两国加强各方面的合作,并指出,印俄两国合作可以确保世界的稳定和多元性,可以促进供应链的韧性和可靠性,为全球提供更多的选择,给普京政府吃了颗“定心丸”。
在这次出访中,苏杰生还做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态,他认为:“俄罗斯可以成为印度—太平洋的一部分。”
从现象看本质,印方吃透了莫斯科的心思,主动打破模糊,挑明俄方意图,表现出欢迎的姿态,从新德里方面来说,可以对美国和地区强国都形成某种牵制,而俄方通过在东亚和西太平洋及印度—印度洋的战略投入,取得全面介入“印太”事务的机会,双方是高度“互利”的。
就此而论,俄方在印度—太平洋地区的战略呼之欲出,但它不会像美国那样大张旗鼓地宣扬“印太战略”,实施没有明确的“印太”称谓的地区战略,更合乎莫斯科当前的利益。
(本文转自微信公众号“亚欧视点”,作者丁咚为中国国际关系研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