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言  

自2001年阿富汗战争爆发以来，印度便与美国扶持下的阿前政府保持密切往来，并在阿投资约30亿美元。2021年8月15日，阿富汗塔利班再度执政，印媒曾就此坦言，“印度是阿富汗变局中最大的输家”。然而，最近印度却与阿塔展开频繁接触，双方态度都发生了明显转变。本文作者分析认为，印度和阿塔走近的原因有二：一方面，对阿塔来说，由于其一直在国际上处于孤立状态，加强与印度的关系可以缓解阿临时政府的外交孤立状况，并为该国亟需的经济援助打开大门；另一方面，巴基斯坦塔利班等因素，阿塔政府同巴政府关系有所下滑，前景难料，印度对此感到暂时放心。但同时，印度也不能完全信任阿塔的反恐承诺。值得注意的是，本文作者曾在美外交安全局工作，认为印度有潜力成为美国参与阿富汗事务的筹码和抓手。南亚研究小组特此编译本文，供各位读者批判参考。

自2021年夏天塔利班在阿富汗掌权以来，其政府在国际上一直处于孤立状态，目前未得到任何国家承认塔利班政权。然而，最近几周，塔利班官员向“曾经最没有希望的潜在合作伙伴”——印度提出了一系列愈发公开的提议，双方似乎在某种程度上存在共同利益并得到回应。5月下旬，在塔吉克斯坦举行的地区安全峰会上，印度国家安全顾问阿吉特·多瓦尔（Ajit Doval）敦促阿富汗的邻国向这个饱受战乱蹂躏的国家提供反恐援助。6月2日，印度高级官员代表团前往喀布尔会见塔利班领导人。6月23日，印度恢复其在阿富汗的外交代表团。

据报道，为回报印度对其地位的变相承认，塔利班表示愿意在情报工作中打击一些主要的圣战组织，包括“虔诚军”（Lashkar-e-Taiba）“穆罕默德军”（Jaish-e-Mohammed）和“基地组织印度次大陆分支”（al Qaeda in the Indian Subcontinent, 简称AQIS），这些组织一直将阿富汗作为避风港。长期以来，塔利班一直顶住压力，不采取行动打击在阿活动的外国武装分子。若塔利班对印度政府发表的声明是准确的，这将标志着其对外国激进分子盟友的态度可能发生重大转变。

塔利班和印度新生和解与其长期支持者巴基斯坦的利益大相径庭。近三十年来，巴基斯坦对塔利班的支持基于对该组织限制印度在阿影响力的信任。然而，塔利班与印度的行动预示着南亚地区动态或将发生惊人转变，因为塔利班加强与印度的关系最终可能间离阿富汗与巴基斯坦的关系。

一、惊人的转变

印度对塔利班态度发生了惊人的转变。当塔利班于1996年首次上台时，印度支持反塔利班的北方联盟。2001年，阿富汗战争后，印度坚决支持阿富汗共和国取代塔利班政权。此后二十年，印度始终反对美国与塔利班谈判，担心任何协议都会破坏阿富汗新兴的民主秩序，鼓动巴基斯坦支持活跃在印控克什米尔的分离主义分子。

塔利班愿意与印度接触也代表了一种转变。二十年来，塔利班谴责印度对阿富汗共和国的支持，并直接或通过其盟友间接危害印度在阿人员的安全并损害印度在阿利益。最臭名昭著的例子是2008年印度驻喀布尔大使馆爆炸案，由塔利班的“哈卡尼网络”（Haqqani network）实施，美国政府称其得到了巴基斯坦的支持。

这段历史让塔利班与印度当前的接触更引人注目。据报道，双方在反恐问题上展开了激烈讨论。印度希望塔利班打击其长期盟友，即使这些盟友的目标以及塔利班与他们的关系各不相同。一方面，塔利班与“虔诚军”和“穆罕默德军”的联盟是塔利班与巴基斯坦安全机构关系的延伸，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二者一直在巴基斯坦的支持下对抗印度，这两个组织都支持塔利班，但优先针对印度，尤其是克什米尔地区。另一方面，AQIS同时针对印度和巴基斯坦。该组织自成立以来即与塔利班保持密切联系，且协助塔利班开展一般性武装活动，打击“伊斯兰国呼罗珊分支”（Islamic State Khorasan）。

然而，印度政府称，塔利班政府准备至少在涉印问题上与其激进盟友保持一定距离。例如，塔利班政府国防部长雅各布（Mullah Yaqoob）在接受印度新闻媒体采访时称，塔利班承诺印度不会受到来自阿富汗的攻击，并表示有兴趣派遣塔利班骨干到印度接受军事训练。

二、塔利班与印度接触的原因和风险

由于在国际上一直处于孤立状态，塔利班希望与印度敌对的历史翻篇。目前塔利班政府尚未得到任何国家的正式承认，且塔利班在获得人道主义援助方面面临严重的经济困难和挑战。同时，由于杜兰线问题和塔利班支持巴塔（Tehrik-e-Taliban Pakistan），塔利班与巴基斯坦的关系日益紧张。鉴于巴基斯坦在阿富汗不受欢迎以及目前的国内政治态势，塔利班不得不发表声明与巴基斯坦划清界限。

印政府可能已得出结论：巴基斯坦和塔利班之间很难建立有效关系。巴基斯坦日益担心塔利班对巴塔的保护，这或能让印度放心。同时，印度可能也在盘算，塔利班可以保护印度克什米尔地区免受“虔诚军”和“穆罕默德军”的暴力行动，以及跨国圣战组织的威胁，尤其是在“基地组织”和“伊斯兰国呼罗珊分支”升级其反印言论之时。加强与印度的关系有助于缓解塔利班政府的外交孤立状况，并为其亟需的经济援助打开大门。例如，印度可能会向地震灾民提供援助，增加粮食援助，并恢复阿富汗前政权的基础设施项目。鉴于印度日益增长的地缘政治影响力，印度甚至可能鼓动俄罗斯、伊朗和美国等其他国家与塔利班合作。此外，塔利班可能希望劝阻印度支持反塔利班武装抵抗，因为印度是为数不多能鼓动反塔利班组织的外部力量。

然而，与印度和解也会给塔利班带来风险。首先最重要的是，塔利班与印度的接触可能加剧与巴基斯坦的紧张关系。如果巴基斯坦以现实角度看待此事，塔利班与印度和解最终有助于实现其政权合法化，这符合巴基斯坦的利益。然而事实上，巴基斯坦一贯将印度参与阿富汗事务视为零和博弈，即印度的任何收益都必然是巴基斯坦的损失。巴基斯坦可能认为，印度正试图保护塔利班免受来自巴基斯坦的压力，尤其在塔利班支持巴塔方面。长期以来，即使缺乏可靠的证据，巴基斯坦也一直坚称巴塔得到印度的支持。巴基斯坦安全机构也认为，塔利班打击“虔诚军”和“穆罕默德军”是在针对巴基斯坦，且破坏了巴基斯坦对这些组织行动看似合理的推诿。就印度而言，巴基斯坦由于承受经济问题和国际孤立的压力，不太可能反对印度与塔利班的和解。

其次，印度执政党印人党（Bharatiya Janata Party）奉行印度教民族主义，该党长期宣扬反穆斯林言论，塔利班与印人党结盟，势必面临声誉受损的问题。

最后，塔利班加强与印度的关系可能引起塔利班内部强硬派和其他圣战组织的不满，破坏塔利班内部凝聚力。

三、印度与塔利班和解存在“信任”的不确定性

就印度而言，关键问题是在多大程度上信任塔利班的反恐保证。与塔利班之前和美国的谈判类似，塔利班试图向印度保证阿富汗不会攻击印度。然而，即使有这样的保证，塔利班的激进盟友，尤其是AQIS，仍能以其他方式在阿富汗活动，这使得塔利班仍有推诿的机会。过去，即使面临巨大压力，塔利班也一直表示他们不太可能攻击其外国激进盟友。

即使塔利班打击外国激进组织的保证具有可信性，但其有效控制外国激进组织的能力仍令人怀疑。塔利班对“伊斯兰国呼罗珊分支”的持续打击并无成效，表明其针对性行动仍困难重重。尤其是，AQIS与塔利班的一些成员建立了牢固的关系，在打击美国军方、前阿富汗政府和“伊斯兰国呼罗珊分支”的行动中与塔利班合作。阿富汗将成为多个恐怖组织的首要目标，塔利班与其盟友的关系不禁引发人们怀疑其能否保护印度在阿势力。

印度接触塔利班，正值国际社会需要新手段应对塔利班之时。若塔利班积极回应印度，且印度能与塔利班达成针对其盟友的反恐协议，将对国际社会具有重要意义。就美国而言，有利于其向塔利班施加压力，打击美国长期以来关注的恐怖组织。然而，印度重返喀布尔也面临新的巨大安全风险，既可能损害印在阿富汗的利益，也可能使印巴在阿富汗的安全竞争复杂化。美国应与印度协调，将印度与塔利班和解的反恐利益最大化，同时管控危害印太安全议程的地区紧张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