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我特别怀念父亲成兰洪,他82岁离世,迄今已经25年。
父亲是一位普通农民,目不识丁,7岁时就没有了母亲。由于兄弟姐妹多,爷爷把他送去上海一家工厂当童工。有一次遭工头毒打,双耳失聪。得知情况后,爷爷舍不得年幼的儿子,就把他从上海接回了家。
从此,父亲就在家种地、放牛养猪,并协助爷爷办粉坊。生母留下四个儿子,父亲排行老三,结婚的时候,爷爷安排两间茅屋,每间茅屋中间用芦苇立墙隔开,这样两间便成了四个半间,四兄弟一家一个半间。
我小时候,时不时听到父亲抱怨继母,其实他的继母非常善良,爷爷先后两任妻子共生育10多个女子,都是我这后来的奶奶抚养大的。父亲最不满意的一件事,就是冬季结婚只有棉袄,但没有罩衣,有什么办法,那时候穷啊。
父亲说,他结婚那年,有一支部队到村里抓壮丁,他躲在床底下,结果被发现抓走了。那应该是1937年的事,但他说不清是哪支部队,肯定不是共产党的部队。大概在那支部队打了半年的仗,有一次部队被打散了,他们几个人躲在庄稼地里,交火完毕,父亲提议赶紧追赶部队,但其他几位说,追赶什么呀,还不把枪扔掉赶紧回家。
解放后农村进入合作社,父亲带头加入,主动把自己的耕牛和小粉坊交给了合作社,成了参加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带头人,不久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此后的数十年里,他经常对我们说,没有共产党和毛主席,他这把老骨头早就不存在了。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的思想特别无私和先进,我举一个例子:我小的时候,为解决家里人穿衣的问题,母亲和姐姐白天从公家地里捡一些棉花回家,晚上就在油灯下把棉花的籽去除,然后纺线织布做衣服。一听到父亲从村部开完会回家,她们就赶紧把棉花藏起来,因为父亲是绝对不允许这样偷偷做的。
父母生育我们8个女子,父亲对我们管教很严格,我也举一个例子:我小时候特别顽皮,有一次跟姐姐去距家约5公里的粮站买粮,我竟然偷了一个磅秤的秤砣。回到家,父亲发现我在玩秤砣,就问这是哪里来的?当得知是从粮站偷来的,便严厉地命令我立即去粮站认错并把秤砣还了,外面下着大雨,我不得不立即冒雨去粮站,因为我知道如果不听父亲的话,肯定屁股要挨打。
我上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到家乡征兵的军官特别喜欢我这个小顽童,要带我去当小兵,当人武部长的大哥欣然同意,我可高兴啦,因为我从小就想当兵穿军装。可是阻力来了,父亲坚决反对,他认为学文化是第一位的,只有有了知识才能更好地在部队发挥作用。高中毕业,父亲毅然送我去当兵。父亲后来解释说,“我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文化,不识一个字,你们现在有条件了,首先要掌握知识,这是最重要的。”
1998年父亲病故,病危期间,特别是得知病故的消息后,我多么希望送他老人家一程,但由于特殊任务在身,况且那个时候中国和印度还没有通航,绕道第三国起码第三天才能抵达老家,因此这成了终身的遗憾。
母亲是幸运的,今年105岁,我退休后一直陪伴着她。我想通过尽力伺候老母亲,来弥补我当年不能尽孝父亲的遗憾。
(作者:成锡忠,原驻外军事外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