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1月13日,朱一龙来到江西东部小城南丰,开始了为新电影《河边的错误》体验生活的日子。彼时,离电影开机还有1个半月。
此前一天,朱一龙刚刚在厦门获得第三十五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男主角奖。用导演魏书钧的话来说,头一天他还是舞台上光芒四射的“大明星”,第二天就一头扎进江西小县城,以一名电影工作者的身份开始了新一轮的创作。
电影《河边的错误》改编自1988年出版的余华同名小说,讲述了小镇刑警队长马哲在追凶过程中面临的现实困境和精神状态的变化。“先锋”和“荒诞”是这部侦探小说最明显的标签,改编成电影是连张艺谋都望而却步的存在。参与这部电影的创作,在旁人看来,无疑是一场冒险。
幸运的是,影片完成拍摄后不久就入围第76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并且在本周获得第七届平遥国际电影展最佳影片荣誉。原著作者余华在看完电影后也不吝赞美之词,称朱一龙为“艺术家”。电影正式上映前,朱一龙向《参考消息》讲述了他的这场“冒险之旅”。
想给观众提供更多选项
参考消息:为什么会选择这部电影和马哲这个角色?
朱一龙:其实几年前我就接触过这个项目,但我不认为自己在当时的状态下能完成那版剧本里的角色塑造,无论是马哲还是疯子。后来再次遇到,合适了,就一起创作了。作为演员来说,无论是马哲这个角色的表演风格,还是采用顺拍的方式,都是我很想尝试的。再加上这部电影是荒诞现实主义题材,我特别想通过它去实践自己一直向往的一种拍摄状态。还有一点非常重要,原著是余华老师的小说。
问:用胶片拍摄余华先锋小说,算不算一场冒险?
答:原著小说不是经典传统叙事的结构,电影也保留了这样的叙事风格。但我觉得这部电影可以给观众带来更多选择。我们不能通过所谓大数据预测或者猜测观众喜欢什么,还是要看自己想拍什么,可以给观众带来哪些新的选择和体验。既然魏书钧导演想拍这部戏,我也想参与,那我们就努力做到自己所能理解范围之内的极致。观众喜不喜欢,那是观众的选择,至少我们要给出不一样的选项。
问:无论是整部电影的基调,还是你的表演风格,跟你上一部电影《消失的她》都是两个极端。在不同表演风格的切换上有什么心得?
答:首先我自己内心得一直保持打开的状态。我不去批判或评价某一类表演是不是高级的,我认为表演只有“合适的”和“准确的”,它需要能适配在不同风格的电影里。导演风格不一样,讲故事的视听语言也不一样,所以我在参与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创作时,会先把自己掏空,尽量找到一种能适配这部作品的表演方式。
期待观众去解读去感受
问:跟魏书钧导演合作有什么感受?
答:魏书钧导演看起来很稳,说话井井有条,逻辑非常缜密,但其实他挺“男孩”的,毕竟是90后。我们这个团队,包括导演、编剧和摄影指导,在现场的创作状态都非常好,一帮年轻人在一起,想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怎么把这部电影的每一场戏拍好,很纯粹。
问:通过一些拍摄花絮可以看出,你对这部电影的整体参与度似乎比较高。
答:表演不是演员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你需要跟对手演员、导演、摄影、编剧等等所有人配合,及时了解他们的想法,并且一定要知道自己在干嘛,才可能呈现出一个逻辑清晰、形象立体的人物。
问:这部电影目前在多个国家电影节展映过,观众的反馈大多都是“讨论欲爆棚”,并且针对各种细节都有自己的解读。
答:我觉得这一点特别好。如果大家在看完这部电影后,对每一处我们在其中营造的氛围都能有不同的感受,对我们来说还挺欣慰的,这也是我们整个创作团队所期待的。
问:很多人觉得你未来有做导演的潜质,你都说先好好做演员。那未来的未来呢?
答: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导演可以形而上,演员不行”
问:你在进行表演创作的时候,如何在个人表达和关照观众感受之间取得平衡?
答:首先,个人表达更多是属于导演和编剧的,我作为演员,是将他们的表达具象化呈现的载体。导演的设想是可以形而上的,但是演员不行。就算导演不告诉我他的一些意图,我心里也必须有一条清晰的逻辑线,如果我心里不清不楚,那么组织行动就会滞后。只有把人物逻辑捋顺了,让自己充盈了,才能知道怎么去呈现。
说到观众感受,我在看电影的时候也是观众。我也看过那种7个小时的文艺片,尤其是如果内容还很晦涩的话,的确很难坐得住。所以在创作的时候,我和导演会尽量想办法通过一些外化的情节来体现人物的内在状态,让观众更容易理解。比如马哲最后精神状态出问题了,我们得让观众能感受到他的混沌,至少得知道他陷在虚幻的梦境里并且想要逃离,所以我们就设计了马哲在庙里追杀疯子后第二天见局长时数子弹的情节。
问:你是什么时候与马哲产生了情感连接?
答:如果非要说一个节点,就是马哲在酒馆逃避疯子那场戏之前。剧本里其实不是那样的。头一天晚上我琢磨这场戏的时候想,马哲是警察,他在面对罪犯时应该是勇敢的,但他已经开始分不清真实和虚幻,觉得疯子一直缠绕着他,甚至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是疯子在引导他去做,那一瞬间我突然感受到恐惧,所以后来他在第一时间选择逃避。我觉得是这个时候我与马哲产生了某种情感连接。
跟余华聊电影和篮球
问:余华老师说在平遥第一次跟你见面聊到凌晨三点半,都聊了些什么?
答:在见到余华老师之前,我一直认为能写出《活着》《许三观卖血记》《河边的错误》这类小说的大作家,不管外界看到的他是多开朗、多幽默、多“潦草“,他私下的状态一定是孤独的、敏感的、深沉的。结果没想到,他是真的太幽默太亲切了。他是一个非常有人格魅力的人,不会认为你跟他不在一个思维深度和水平,就觉得你浅薄,跟你没法聊。在我们见面之前,他看了我的电影,这样一下子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我也更敢于去表达自己的想法。
他很博学。我们不仅聊电影,聊文学,还聊了很多篮球的话题。他不仅喜欢看篮球,甚至对整个篮球史都非常了解,这样我们又有了更多的共同话题。
想带给海外观众展现当代中国面貌的作品
问:四年前采访你的时候,你刚从戛纳回来,那时你说希望下次能带着作品去戛纳。现在实现了,有何感想?
答:这几年电影行业很艰难,在那种大环境下,很多人不建议我拍电影。但人有时候就是会较劲。我从戛纳回来后就是想拍电影,所以没有去考虑环境或其他因素,只是问自己,你喜不喜欢、想不想拍电影?既然喜欢又想拍,那就放手去做好了。《河边的错误》在戛纳首映时,我也并没有太多的自我感动,就是很享受那一刻。
问:《河边的错误》入围了20多个国际电影节,同时也即将在多个国家上映。你怎么看中国电影“走出去“?
答:今年去戛纳感触特别深。当时我跟外国观众一起看电影,银幕上的画面是我们20世纪90年代的生活。当时我就想,如果有机会,下次我要带着一部更有想象力、更能展现当代中国面貌的影片来,让他们了解更真实的中国。
在当下,仍有一部分外国人对中国存有偏见。电影作为一种艺术传播媒介,可以承载中国传统文化和当代中国的真实面貌走出去,与世界交流。这并不是要证明什么,就是希望能扭转一些刻板印象,让世界更了解当代中国人的生活和以及我们对世界的看法。说得好像有点大,但我真的觉得很有必要做这些事。
问:下一部作品会体现这种想象力吗?
答:会更加冒险。不撞南墙不回头。